四秩华章·校友回忆录④ 一师二友三生不忘

2025年12月03日

王铁铭:城规96级,现任上海颐景建筑设计有限公司设计总监


苏州城建环保学院,于我而言,是个盲盒。

一九九六年九月,我从古都西安来到苏州。火车轮子轧过铁轨的声响,仿佛在数算着我与这座陌生城市的距离。西安是黄土夯实的厚重,苏州是水汽浸润的灵秀,而我,一个祖籍无锡却生长于西北的异乡人,带着某种“不抱希望的期待”,踏上了这片土地。

军训后的合影


宿舍在1栋623房间。已是中年的父亲和我分两次把行李搬上楼。安顿停当,才注意到靠窗的下铺早已有人。他静静地坐着,像一尊被时光打磨过的青年雕像。皮肤是高原阳光沉淀过的黝黑,五官却出奇地斯文,尤其是那双眼睛,澄澈而笃定,仿佛早已洞悉了这陌生环境的一切。“你是从哪里考过来的?”父亲微笑着,试图打破沉默。 “云南昆明。”他答道,声音不高,却像玉磬般清晰。父亲于是说起昆明的好,四季如春,城市舒服。我站在一旁,像个蹩脚的配角,目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。最令我惊异的,是他竟独自一人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报到。在那个父母护送被视为理所当然的年代,这近乎一个壮举。他叫奚雪松。这个名字,连同他身上那种莫名的沉静与独立,在那一刻,像一枚印章,深深钤在我青春的记忆里。 奚雪松的坚持,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显现。大二时,我俩在校外的村子合租一间民房,他决定自学吉他。起初,我以为是年轻人常见的心血来潮。谁知,他竟将这份热情织进了日常的经纬里。每日十五分钟,雷打不动。 我至今记得那个夏夜,我们打完篮球,累得如两滩烂泥倒在床上。汗臭与暑气混杂,电扇有气无力地转着。他挣扎着坐起,抱起吉他。弦音起初是涩的,像疲惫尚未化开。但很快,那声音便清澈起来,如月光穿透窗棂。那一刻,我忽然懂得,坚持并非轰轰烈烈,而是与日常琐碎的一场温柔谈判。毕业晚会上,他与周沛的吉他合奏赢得满堂彩。那掌声,是对三年时光最公正的褒奖。

在苏州园林写生所拍


时间仿佛又流回报到那天。奚雪松的静默尚未在空气中散去,一阵喧闹便撞开了宿舍的门。是王紫晔。他身后是庞大的行李,身前是忙碌的母亲。他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,叮当作响,像古代掌管库房的账房先生,却又生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。一口嘹亮的东北口音,瞬间填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。他的母亲,一位热情的东北阿姨,很快便与我们攀谈起来。而他,则用那双机灵的眼睛迅速扫描着新环境,仿佛早已谙熟与人打交道的全部密码。与我这般在中学只会“一板一眼”学习的人不同,紫晔是天生的社会活动家。系里、学校的晚会,他总能如鱼得水地周旋其间。我常常缩在角落,羡慕地看着他协调各方,指挥若定。于我,那是一门比微积分更深奥的学问。我像一只胆怯的蜗牛,只敢在熟悉的壳里按部就班。我认为,人与人之间,互补才是最稳固的连结。毕业后没几年,我们竟合伙开起了设计公司。我负责勾勒图纸上严谨的线条,他则负责连接图纸之外广阔的世界。他的思维永远鲜活,热衷于一切新事物,而我,这块西北黄土捏成的胚子,竟也在他的熏染下,渐渐学会了拥抱变化。

我与奚雪松合作完成的“江枫艺术节”作品


在母校四年,幸遇诸多师者。曹恒德老师是其中一位。九八年元旦前,他布置了一篇小论文,成绩关乎课程结业。归家心切催生了我敷衍的念头,在图书馆泡了一天,东摘西抄,拼凑出一篇万余字的“宏文”,自觉字迹工整,便交差而去。结果,62分,全班最低。一股不服之气梗在胸口。后来,曹老师找到我,话不多,却如刻刀般精准。他说的那句“学习要对得起自己”,多年后在我站上讲台时,依然在耳边回响。原来,真正的教诲,并非知识的灌输,而是点亮那盏叫做“自律”的心灯。

如今回想,苏州城建环保学院的四年,于我,恰似打开一个朴素的盲盒。外面看来,或许并无炫目的标签。然而,开启之后,却发现内里珍藏的,是足以照亮一生的瑰宝。 奚雪松教会我坚持的哲学,那是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中,守护一份最初的热情;王紫晔让我看到创新的活力,那是生命本该有的舒展与飞扬;曹恒德老师则让我铭记为学与为人的底线,那是一切成就的根基。我们的一生,会走过许多地方,遇见许多人。有些地方,只是地图上的一个点;有些人,只是生命中的过客。但母校不同,一师二友的印记,已深深烙在我生命的年轮里。它让我懂得,真正的收获,往往不在预期的清单之上,而在那些不期而遇的温暖与启迪之中。当我打开母校这个盲盒,是比任何预设都更丰厚的礼物。

感恩母校, 感谢这一师二友,三生难忘。